雲上塗鴉

1.

二月初。

SHINee結束了地方的商演，在回宿舍的途中遇上了車禍，成員和經紀人受了輕傷。

除了金基範。

醫生診斷說他的頭部受到猛烈的撞擊，陷入昏迷，身體其他的部位只是些皮外傷，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。

2.

金基範昏迷了四個月，公司的前後輩、91Line的朋友、親友等都來過探望他，珍基、鐘鉉、珉豪和泰民更不間斷地的來到醫院，跟他說說話，希望有一天，他能夠清醒過來。

另一方面，公司正著手準備應對的方案，萬一金基範持續昏迷不醒，便另外安排一個練習生進去SHINee，畢竟公司不可能放任SHINee因此而停掉所有活動。

3.

這時已是六月上旬，珍基和珉豪一起去了醫院。醫院外熱得很，病房裡卻陰陰冷冷的。他們交替着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昏迷中的基範，然後是一陣沉默。

珍基坐在椅子上，直直地盯着金基範的臉，像是要細緻地記下對方的輪廓，又像在深思。一旁的珉豪卻似在掙扎什麼的，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。

「……珍基哥。」珉豪終究下定了決心。

「嗯？」珍基心不在焉地答。

「如果基範一直醒不來，哥……你會一直等他嗎？」

「珉豪啊，說什麼傻話，我們都是SHINee的一份子，當然要等。雖然公司說要加人，但是……」

「哥，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！」珉豪激動地說。

「……」

「我都看到了，珍基哥。基範在車禍的前幾天在廚房跟你表白，哥你答應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當然我也希望基範快點醒來，可是……萬一他永遠都這樣子了，哥你會等他一輩子嗎？」

「……」

「哥，我想在基範不在的時候……陪你。」

「珉豪……你是說……」

「我喜歡你，珍基哥。」

「珉豪你喜歡的不是泰民嗎？怎麼會……」怎麼會想跟我在一起呢？

「哥，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！難道你以為我喜歡泰民才跟基範在一起的嗎？」

「嗯……」珍基點頭。

「那，哥你現在可以接受我嗎？」珉豪的聲音裡是掩不住的興奮。

4.

如果說內心不掙扎那一定是騙你的。

李珍基被自己一直喜歡的人告白當然是開心不已，可是又顧慮着和基範的關係，使他搖擺不定。

天使與魔鬼在交戰。

可惜，一直以來，Lucifer的呼喚總是比較能夠誘惑人心。

李珍基好像可以聽到心裡的叫囂，叫自己要抓緊面前難得的機會。

畢竟，不是每段暗戀都會有好結局。

最終，他還是決定自私一回，在心裡悄悄地向基範說了聲對不起，便用力地抱住了珉豪。

自那天起，珍基偶爾也會擔心，如果基範有一天醒來了，他們該怎麼辦。

然後珉豪都會安慰他，說以後的事讓以後的我們去擔心。

我們活在當下、享受當下就好了。

5.

開心的時光真的過得比較快。

珍基和珉豪在一起一個月了，身邊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關係。說不上得到全然的祝福，不過有成員還有親人的支持就足夠了。

公司的加人計劃也進行得如火如荼，打算一個月後公開，金基範倒是在這個時候醒了。

對此，大家都很開心，卻想不到又來了另一個驚嚇。

6.

「你們是誰？」

這是金基範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。

7.

沒錯，就像那些俗套的電視劇劇情一樣，金基範失憶了。

8.

「根據他的表現和你們提供的資料來判斷，病人失去了部分記憶，自他成為練習生後的事他全都記不起了，除了這一點，大腦的其他部分運作正常。病人可能隨時恢復記憶，也可能一輩子都督想不起來，你們要有心理準備。不過，研究顯示多讓病人接觸以前的事物，對恢復記憶有幫助。」

「基範啊，你真的記不起來嗎？」珍基說。

「……」金基範一臉疑惑。

「呃……那你知道我是誰嗎？」

「不好意思，我真的想不起來……」

「你不用不好意思，不要緊的……」像是回到了最初，那個練習生的時期，珍基和基範連普通的對話都會有點小尷尬。本來是如此親密的關係，現在的金基範卻連李珍基是誰都想不起來了。

9.

一開始知道基範醒了的時候，珍基和珉豪心裡都急得很，特別是珍基，一方面為了基範而高興，一方面卻害怕當基範知道後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。所以當醫生確診了基範失憶後，他們鬆了一口氣。

雖然暫時沒有被揭發的危險，可是李珍基心中的不安和內疚，令他萌生了退意。

「珍基哥。」意識到他的異樣，崔珉豪找了個機會逮住李珍基。

「……」珍基眼神閃躲地別開臉。

「珍基哥！」珉豪知道珍基一直在逃避，不想面對。自基範醒來後，這兩個星期李珍基都沒有好好的跟崔珉豪談過，也沒有了之前的甜蜜和親暱，其他人以為是因為基範才剛恢復，他們都忙着準備的工作才會這樣，只有他們兩個才明瞭真相。

「……」

「哥，我不要你走。」珉豪抓住珍基的手臂，強逼他正視自己。

「可是，基範他……」

「基範他不記得了，不是嗎？何況你們當時在一起的那幾天，也沒有告訴別人你們的關係對吧？」

「是這樣沒錯……」畢竟，當初珍基是抱着私心想要忘記珉豪才答應基範的，這點基範自己也知道，於是除了在巧合之下讓珉豪目睹了告白的那一幕外，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段小小的交往。

「哥，我們就這樣在一起，好不好？」珉豪抱緊珍基。

「可、可是如果基範有天突然想起了那怎麼辦？」

「也可能，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到，不是嗎？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哥，真的……不要離開我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珉豪嘗試為自己和珍基哥所做的事開脫。

「雖然對不起基範，可是他現在不記得了，難道我們要走到他面前直接告訴他整件事的始末，特地令他傷心一遍嗎？我們維持現狀，對誰都好，對吧？」珉豪低下頭吻下去。

這樣，對誰都好。

對……吧？

10.

本來已經安排好老師訓練新成員，讓他學Key本來的舞步，重錄以前的歌，不過現在這些老師倒是要訓練基範重新「學會」他自己原來的部分，不過金基範學習能力強，所以這部分他自己也不是很擔心，反而是心態一時間還不能調適過來。

想深一層，這樣倒是正常的很，任誰一覺醒來，就被告知自己是當紅偶像團體的成員，有四個關係很好的親密戰友，出道已經幾年了，正打算積極往海外發展，可是自己的記憶卻明確地告訴你只是一個懷有星夢的小男孩，雖然夢想有一天可以站在舞台上，卻還沒邁出成功的第一步，甚至還沒有被選上當練習生。

這當中的巨大落差，讓基範常常懷疑自己其實是在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中，而不是現實的世界。

11.

「基範啊，我是Bling Blin──啊不是，我是金鐘鉉，習慣了節目上打招呼的方法，一時間說溜嘴……對了，我比你大一年，可是你平常都叫我『鐘』。你啊，常常……」金鐘鉉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個多小時，都是一些他們之間發生的事。

根據對方的舉動，金基範可以判斷鐘鉉哥和自己挺熟的，可是搜盡枯腸，也記不起什麼。對基範而言，那就是一個跟你裝熟的陌生人，跟你說些故事，重點是你還不可以推開他們！

有時候，金基範真的懷疑自己會因此而被「真正」的陌生人賣掉，還傻傻地幫他們數錢……

因為鐘鉉哥的精神轟炸，讓金基範淨是想些有的沒的，哥說的話也不是全聽得進去，就在他恍神之間，鐘鉉哥說了件事讓他瞬間回過神來。

「還有珍基哥和珉豪在一起了。」

「？」金基範一臉愕然，眨眼間，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，然後心臟像是被人揪住一樣，恨恨地痛了一下，卻不知道這痛的原因到底是什麼。

「基範你接受不了嗎？」金鐘鉉小心地問。

「不是接不接受他們在一起的問題，重點是這麼大的事情哥你為什麼可以說得那麼輕鬆！」金基範先不說自己剛才奇怪的感覺，而是理性地分析：難道現在的首爾可以那麼坦然認可他們的關係嗎？

「這個……」鐘鉉抓了抓頭髮說：「因為我們知道了好一段時間了，所以不知不覺地習慣了。當初他們也沒有打算公開，只是剛好被我和泰民撞破而已，當然只有我們這些身邊的人知道，而不是大眾或是Fans什麼的。」

「喔……對於珍基哥和珉豪在一起了這件事……我、我OK的。」我真的OK嗎？基範在心裡這樣反問自己。

「那就好！」看到鐘鉉哥因為自己的答案那麼開心，也因為連自己也不知道覺得不OK的原因，所以金基範說不出自己心底裡的真話。

只好偽裝。

12.

「珍基哥，我聽說了你和珉豪的事……祝福你們……」

13.

這是之後，其中一個平凡的下午。

「有誰看到我的藍灰色格子襯衫？在台灣買的，不知道放哪了……」珉豪說。

「你的衣服不都是一個樣子嗎？都是類似的襯衫。」鐘鉉調侃。

「那一件的藍是很特別的深藍色，不是一般常見的色調！」

「喔，是嗎？」鐘鉉一臉興致缺缺。

「當然！」正想回撃，卻被被剛進來的泰民打斷，基範也剛好從廚房出來。

「哥，你們在吵什麼？」泰民問。

「沒事沒事。」珉豪不想在這個話題糾纏，然後問：「泰民啊，你記得我在台灣買的一件藍灰色格子襯衫在哪嗎？」

正當泰民想搖頭的時候，旁邊的基範搶着說話。

「不是在右手邊第二個抽屜最裡面最下面嗎？」

各人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，因為現在的金基範根本不可能記得的啊。

誰知道珉豪真的找到了。

14.

對於襯衫的事，珉豪很想避而不談，就怕珍基哥因此而又一次退縮。

不過，當天金鐘鉉和李泰民也在，李珍基又怎會不知道？

「哥，你和我都在同一條船上了，基範早就知道我們的關係了，即使我們現在怎樣做也無補於事。」

「……」至少，我想讓他知道我有嘗試補救，即使他可能不會察覺。

「哥！」

「好吧……」面對強勢的珉豪，珍基有一種愈來愈無力的感覺。

事情，是什麼時候開始去到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呢……

15.

因為基範不經意地說出了襯衫的所在，所以大家都抱着期望，以為他的記憶要恢復了，可自此之後卻不見進展，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點。

各種各樣的訓練讓金基範忙得喘不過氣來，除了舞蹈和唱歌，還要學習節目中的應對，又要惡補這幾年娛樂圈發生的大事，金基範第一次覺得原來這些娛樂圈逸事八卦也可以這麼無聊沒趣。

晚上，經紀人哥哥載他回家，途經他們發生車禍的地點，經紀人特別說明了一下，看了看時間，還說那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的。

夜已深，兩旁的道路不及日間繁華，偶有一兩部車子逆行而來，像是有一縷光在窗外劃過，此時此景，真的挺像車輛當天的情況啊……

咦?!

金基範不禁在心中驚呼，剛才一剎那間，他真的記起了發生車禍前的事，他又仔細地回想一下那個時間點前後的事情，竟然發現之前的景象一一重現在自己的腦海裡。

難道這就是恢復記憶的先兆？

金基範心裡樂得很，因為失去記憶的關係，他總是沒什麼安全感和歸屬感，現在總算讓他鬆一口氣。

本來想高興地告訴經紀人哥哥的，可是想到之前他們期望過高後的失望，基範決定還是再過一會兒，看情況再跟他們說。

16.

過了幾天，他發覺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可以引發他的無限回想。

比如說在練習室的一角會讓他想起出道前各種小故事，SBS、KBS、MBC的大樓不同的錄影回憶，可愛的渝根和Hello Baby的錄製，而且對周遭朋友、cody姐姐、PD、其他演藝圈的人的熟悉感也回來，可是……為什麼這樣的各種回憶好像不完整的拼圖一樣，還差一點點才可以拚湊出完整的圖畫。

到底，還缺了什麼……

17.

在繁忙的訓練當中，難得有一天休假，金基範就窩在宿舍睡個夠，一覺起來已經是下午兩三點了。睡了那麼長的時間，喉嚨乾乾的，怪難受，便去廚房倒杯水喝。

本來還有濃濃的睡意的金基範揉着眼睛，走到廚房，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全醒了。他也預料不到，只是想倒個水，卻撞進了隊裡大哥和運動小子的甜蜜時間啊……

基範本來想默默退場，可是他們已經注意到他了，只好不好意思地向他們笑了笑，示意自己不想打擾他們，立刻就要走了。

就在轉身走的前一刻，回憶卻突然排山倒海地湧進。

終於知道，一直以來，那少了的那一塊拼圖到底是什麼了。

18.

從練習生時期開始，金基範已經喜歡上李珍基，知道可以和珍基哥一起在SHINee出道，金基範便興奮得睡不着。出道以後，雖然李珍基總是站在最右邊，那個離金基範最遠的地方，可是要他和他能在同一個畫面上出現，金基範便覺得幸福。即使知道他喜歡的是珉豪，知道他因此而傷心難過，金基範還是伸出雙手，想安慰他。

直到李珍基跟金基範說，他想要放棄這樣無結果的暗戀。

於是，金基範向他告白。

金基範說，哥，讓我愛你，可以嗎？

金基範記得，那天的告白，在廚房，珍基哥就站在現在的那個位置上，自己就在珉豪的位置上說的啊。

哥，你不是放棄了嗎？

哥，你不是給我機會了嗎？

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擅自把我的機會收回去呢？珍基哥……

臉上還掛着微笑的金基範，為什麼眼淚卻一直流？

「嗯……沒事……」他草草擦掉眼淚。

在金基範的生命中，

他又一次覺得自己應該要學會假裝。

假裝記憶不曾回復，

假裝不曾愛過。

這樣，對誰都好……吧？

＊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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